這篇很黑,欲閱讀者請自行斟酌進入。
就好像在某場雨後,你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認得夏天的味道,我們都驚訝於自己的記憶竟如此牢靠。
很久很久以前的、第一任男友突然寫了封信來。你還記得他的ID,就好像還記得那段嘎然而止的戀情所帶給你的苦楚。文字依舊意義不明,多半就是用感性的口吻說些很感謝妳、與你在一起的過往很美好之類的話。美好嗎?你想,不明白是突如其來的夏日讓那個早已陌生的男人又詩情畫意起來,或是他終於決定要交新女友所以來跟你道別,又或者純粹只是這個世界的男人都是神經病,永遠都覺得過去的那個最美好。但無論他如何將之形容為生命中的巫山滄海,美好似乎都不是你此刻的感受。
四年了,關於他的一切所帶來仍舊只是不明所以的疼痛與恐懼。下垂的嘴角緊縮的胃,以及試圖抹滅一切的衝動。偶爾你會覺得自己很不爭氣,連第二個男人都已經分得一乾二淨(好吧我承認你曾經在舊金山的機場被情緒襲擊還躲在廁所哭泣),卻沒有辦法走出這個人的陰影。但那似乎就是你,撕裂與背叛,不論如何清楚自己不怨不悔,依舊深深刻劃進了你的骨髓。情緒上的傷害早在四年前就轉為身體的記憶,深深烙進杏仁核而不受前額葉的管理。我是說,令你不悅的並不是口語能表達的記憶,而是因為極端痛楚而留在身體裡的恐懼。
就像被電擊過的老鼠一樣,懂吧?
兩天之後你收到包裹,熟悉的地址讓先前的信看起來就像是殺人預告一樣血腥。那是一個紅蓋黑木盒。你苦笑,他總愛給你容器,不論是剛開始交往的粉紅色紙盒,裝著相思豆的透明玻璃罐,或者這個分手多年後遲來的禮物。深吸一口氣,你看著裡面的東西。那是分手那一年最後只有你沒有去的法國之旅。寫滿法文標示的咖啡粉、紅色的長T恤,估計是他拍的照片的光碟片,還有一疊他在旅行中寫給你而未寄出的明信片。那裡面寫滿了他對你的想念和懊悔,每一張都是對你的愧歉。但你很清楚,在寫完這些明信片後不到一個月,他依舊牽著新女友的手在火車站給你撞見。而當時那幾乎殺死妳。
Fight or flight. 後來你每次都會想到這句話,因為發現自己對這一段回憶又恨又怕,好像那就是你生命中最黑暗的一章,而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比它更污濁,然後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扼死你了,因為過去的那個你早就被敲碎、毀滅、徹底的死去。這樣很好。你想。當一個看起來很乾淨明亮的死人其實也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,你喜歡那個黑暗汙濁的自己,就像喜歡那個依循著世界和平的宗旨努力向上的自己一樣。那讓你多一些譏諷、多一些現實和不信任,而你總是想,如果可以再多一些惡意或殘忍或許會調配的更完美一點。
為了試著練習,最後你把仍然帶著標籤的衣服放進回收箱(願所有匱乏的孩子都得到幫助!),其他的東西全丟進垃圾桶,木盒則被驅逐出境然後在遺忘下失去蹤影。而你現在在思考,是不是應該寫封信告訴他你不知道他是誰,而他寄給你的東西讓你很苦惱,因為實在太佔空間了。